人鸟相依 相煎何急 主题选项

[台北]

人鸟相依　相煎何急
--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采访手记
新华社记者于磊焰　张翼飞
以季节为坐标，成千上万只候鸟万里迢迢，每年从遥远的地球北端飞来越冬，翌年开春又迁徙北返，繁殖生育。大自然这一壮观的生态现象，赋予地处长江中下游的洞庭湖在平衡全球自然环境、自然资源方面以重要地位。１９８４年，湖南省在水面最大、资源最丰富的东洞庭湖建立保护区；１９９２年，东洞庭湖被列入世界重要湿地名录；１９９４年，东洞庭湖１９万公顷地域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




１１月下旬，记者追寻着越冬候鸟迁徙的脚步，跋涉穿行于国家自然保护区的苇荡湖洲，与漫舞的鸟群共同迎送太阳起落，辗转半月下来，心情异常沉重。所见所闻所感，实录

盗猎与反盗猎：无休止的“猫鼠较量”

倾盆大雨。黑暗中突然闯进两位渔民，进门就喊：“有人正在毒鸟！” １１月１７日晚我们刚到核心保护区管理站，就碰到这样一幕。

傍晚，这位渔民发现有人正在湖里放毒，匆匆搭亲戚的摩托车来报案。二十多里路又黑又滑，途中雨越下越大，车熄了好几次火，又敲开店铺买雨衣，近十点才赶到。

雨夜举报让我们激动、不安。管理站的小张说，这一带盗猎者多选择恶劣天气，在雁鸭觅食区投撒大量毒物，趁天亮前后下湖拣拾。高大立站长和几个人商量后，当即决定，凌晨下湖伏击。

是夜北风呼啸，我们无法入睡。凌晨四点多，寒气袭人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。我们套上高筒雨靴，一行人在荒野湖滩里磕磕绊绊，苇蒿上的积水浇湿全身，过沟坎不时有人“扑通”摔倒。高站长黑暗中悄声说，搞这种行动巳是“家常便饭”，入冬以来，每周都有一、两次，如偷猎地点近，半夜起床还不敢开灯，怕暴露目标。他说，现在盗猎者结成了团伙，又凶蛮又狡猾，不但配有水靴、手机、望远镜、凶器甚至吉普车，还安插“线人”通风报信，我们在明处，他们在暗处，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，稍有风吹草动便逃之夭夭。十次行动下来，能逮住一次就不错了。




这次埋伏真果扑了空。五天后，管理站又来一次突袭，地点选择华容团洲垸附近的谭家围子，距核心管理站三十来公里远的湖心。像上次一样，大家顶着星光夜半出发。由于管理站没有车，我们的采访车被“临时征用”，一台三菱吉普硬塞了十个人。２０公里到团洲闸，将车停藏于柳丛后，一行人迎着黎明黑暗中传来的阵阵雁噪，涉水向湖心合围。天光时分，一幅异样的惨景展现在我们眼前：一片留着新鲜雁粪、羽毛和夜宿温暖气息的浅水草滩上，隔三五步就倒毙匍卧着一、两只雁或鸭，一律两腿后蹬，嘴淌唾液，双眼圆睁，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的姿势，与此刻天空中飞禽的优美姿影构成惊骇反差。有一只雏鸭还未咽气呢，在泥泞里绝望地扑着翅膀，却再也无法飞起。我们数了数，共有２只世界濒危物种小白额雁，２只斑嘴鸭，２５只针尾鸭惨遭毒手。２９个无辜的小生灵，霞光里堆成一片美丽而恐怖的坟场。

事后查明，它们被拌有剧毒农药“钾铵磷”的鱼虾暗算，应了“人为财死，鸟为食亡”那句老话。但凶手没抓到。

保护区科研人员姚毅说，现在毒鸟手法五花八门，隐蔽性也很强。最早是剧毒物拌谷粒或小鱼虾作诱饵，目前普遍用呋喃丹抛撒。这种残留期特别长的有机磷类农药，原用于毒杀地下害虫，周围乡村到处有卖，4毛钱一公斤，２０公斤一包，方圆可撒２万平方米，候鸟啄食后窒息而死，投毒一次，可连续拣拾５、６天。最近有偷猎者请来了“湖北师傅”，顺风抛洒一种“迷药”，可使雁鸭毫无知觉间栽倒。据传有人采用此法，从保护区一次盗走几百只雁鸭，但目前没掌握直接证据。高站长说，现在对偷猎者要做到人赃俱获，非常难，即使人赃俱获，办起案来更难，保护区派出所说是公安派出所，实际上没有刑事拘留权，它挂靠市公安局水上分局，只有行政拘留权。




１１月２８日下午我们采访岳阳县东洞庭湖管委会获悉，不久前当地成功破获一起捕杀越冬候鸟大案，猎头是麻塘镇畔湖村人胡志文，今年作案５次，猎杀小白额雁７００多只。县水上公安巡警现场一举抓获８人，收缴３２杆火力威猛的大抬铳。据悉，此案巳作为破坏野生动物资源大要案上报，罪犯绳之以法似应可待。由此涌出的些许快慰，在采访专司护鸟职责的东洞庭湖保护区管理局后一扫而空。管理局副总工程师雷刚说，今年对保护区是一个“灾难年”。洞庭湖秋冬多雨，同期水位比往年高出近２米，落水时间也延迟近一个月，许多草滩沼泽未退出来，退出的返青也很慢，鸟儿突然飞来找不到栖息地，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可怜，甚至连干草都吃，雁、鸭和涉禽受影响最大。大批候鸟散落农田附近，在人的眼皮底下活动，极易受到伤害，很不安全。副局长陈小健亦表示，东洞庭湖保护区这么大，核心区就有１００多万亩滩涂湖泊，主要靠两个管理站七、八个人守望，步行巡查，防不胜防，护鸟效果不能高估。

猎杀保护鸟类要受到国家法律的惩处，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？

我们采访保护区周边的岳阳市“鱼巷子”、梅溪桥和华容县南门等市场，发现绿翅鸭、赤麻鸭、斑嘴鸭等都挂着公开出售。一斤野鸭卖１２元，野雁卖８元，一只普通野鸭可卖３０多元，一只大雁可卖到６０多元。还有人专门往广州贩运，赚得更大。１１月２９日下午在“鱼巷子”，一女摊主把我们带到摊档后面，从泥泞的编织袋里掏出几只斑嘴鸭向我们兜售，说刚送到的新鲜货。我们问一徐姓摊主能不能帮忙搞点天鹅、鹤等珍禽，徐狐疑地打量我们好一阵，答应去“找”，隔壁一摊主说，“他们讲长沙话，是敷（当地方言，指诱人上当）你的”，姓徐的马上变了脸，一口咬定没有。




岳阳市区内，众多餐馆也以野禽招徕顾客。火车站附近一家“常德情米粉店”，居然也卖“野鸭炖萝卜”。在市四中附近，“飞禽美食庄”和“高朋鸟雀轩”隔街相望，生意红火。１１月３０日中午我们走进“高朋鸟雀轩”，看到精美的菜单上印着“源于飞翔的原动力，为您描述来自天空的真实体验”，里面明码标示：百灵鸟每只１８元，夜游每只６８元，天鹅每份４８元，鸟肾煲仔饭每份３０元。服务员还热情推荐没上谱的“时菜”红烧野鸭，每份４５元。我们问菜单上“夜游”是什么，女服务员笑答：“就是我们洞庭湖的特产，鹭。”

数字看生态：湖有远虑，鸟有近忧

洞庭湖因广阔的湖滩沼泽和丰富的水生资源而成为国际重要湿地、亚洲最重要的候鸟越冬地之一。中国作为成员参与的相关国际公约组织认为，水禽在季节性迁徙中飞越多个国家，湿地本身参与大气环流过程，并为水禽提供栖息地，两者都是一种“国际资源”。许多专家认为，湿地是地球上最具生产力的生命系统之一，富有的湿地可以生产出同面积麦田生产力８倍的产品。科学保护湿地，于自然于人类都有长久利益。但我们痛心发现，毁灭性掠夺、肆意破坏越冬候鸟栖息地资源和环境，正成为东洞庭一道耻辱的风景。

“迷魂阵”是国家明令禁用的非法渔具，一把竹竿，几丈网布，鱼儿只要进来，不管老少，悉数打尽。放眼湖面，这种毁灭性渔具密如蒿蓬，究竟有多少，数也数不清，有的公然就插在船只频繁往来的主航道旁。许多渔民对这种“断子绝孙”的害业心存抵触，但“大家都在捞，不捞白不捞”，也踊跃加入其中。我们进保护区采访前一天，全国政协代表团在东洞庭湖核心保护区考察，由于大西湖布满密密麻麻的“迷魂阵”，候鸟起落没有滑翔空间，核心区内水禽寥寥，当地政府紧急派人下湖，将一批拦网临时清除，才算应付过去。１１月２３日我们来此采访时，管理站一员工指着满湖参差的竹杆对我们说：“真希望明年再来党和国家领导人考察，效果真的很不错！”




许多渔民反映，洞庭湖电捕鱼今年比哪年都猖獗，尤其一到夜晚，航道上也有电拖网打鱼。电船所到处，泥中鳅鳝也不能幸免，鱼即使不死，也断了生育能力。在团洲垸外的谭家围子，不少人提到１０公里外一个叫“天鹅荡”的地方，大白天近十对电捕船在那里横冲直撞，一网能拖几百斤“子孙鱼”。当地电视台１１月２８日报道：一只江豚在城陵矶三江口附近毙命，它是被电拖网船猎杀的。岳阳县东洞庭湖管委会主任刘传忠说，东洞庭湖非法电捕活动巳形成“五大区域、五大团伙”：一是占据长江南岸的“湖北帮”，一是出没舵杆洲附近的“华容南县帮”，一是坐吃新墙河口的“麻塘帮”，一是反复扫荡鹿角、中洲水域的“鹿角帮”，一是霸守横岭湖一带的“杨林寨帮”。其中“杨林寨帮”活动最嚣张，他们团伙出没，随身携有雷管炸药，去年曾将水上公安船炸坏，人炸伤。刘称，入冬以来管委会巳扣下１７艘电捕船，但这股风头至今未刹住。




深入采访发现，冬季东洞庭所有水面几乎全部被私人承包捕捞，这种“买断经营”的危害丝毫不亚于“迷魂阵”和电捕船。洞庭湖过去广筑血防矮围，国家明令只能蓄水灭螺，不得排水捕鱼，但如今这些水域都在疯狂“竭泽而渔”。长期关注生态环境并获１９９９年“地球奖”的岳阳军队离休干部朱再保说，还在夏季，东洞庭大大小小湖港沟汊就被“定购”一空，一些地方连通航河道也分段“卖”了出去，不待冬水全面退落，承包人纷纷“岸上安营扎寨，水下刨底三尺”，水能放干的放干，放不干的用泵抽干，抽不干的再用电打，所有沾晕带腥的都不放过，资源的灭绝性破坏无法估量。




东洞庭湖核心保护区内的大、小西湖，是洞庭湖越冬候鸟的重要栖息地，正值候鸟聚集期，这里开始日夜排水捕捞作业。岳阳县刘继贤等人出１５万元，向县芦苇场买断了小西湖的捕捞权。刘称今年湖里要出２５万元以上才真正有钱赚。我们看到，一溜密如蚊帐的麻毫拦在水闸下，目前每天可获２０００多斤鱼虾。整船整舱小虾如同米粒，鱼仅指宽，有的要２０来条才凑足一两。它们每斤一般卖３－４毛钱，阴雨天最贱时卖到８分。获取２０多万元产值要灭掉多少鱼仔虾崽，想想都不寒而栗。




昔日锦鳞遍布的东洞庭，如今一个又一个物种悄然绝迹。许多渔民反映，胭脂鱼、白鲟等珍贵鱼种早不见了，当地过去每年能产一百多担的银鱼，近三、四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渔民都说，如今辛苦一年只能混个肚圆。据刘传忠介绍，岳阳县历史上大约年产鲜鱼２０多万担，９０年代初还有１５万担，今年可能仅剩８万来担，资源枯竭非常明显。这样搞下去，洞庭湖由竭泽而渔到后继无“鱼”，决非危言耸听。湖南省水产局渔政处提供的数据明显不支持这种说法，但一位姓文的干部接受采访时说，从今年开始，东洞庭的鱼类资源将进入急剧下降期，酷渔滥捕是其中主要原因。

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专家雷刚说，候鸟特别是其中的珍稀品种如鹤、鹳等，是一种指数物种，对环境变化非常敏感，它们对栖息地的质量－－食场和安全性都有自己的综合评估，移动性非常大。东洞庭湖近年珍稀鸟类种群锐减，如国家一级保护的东方白鹳，１９９２年保护区纪录有８００多只，去年观测到７９只，今年到目前止才发现３８只。

正“民乱”先治“官乱”：靠机制理顺鸟、水、鱼、人网

“环境非常脆弱，手段非常软弱”。核心管理站站长高大立用１２个字，概括保护区的现状。

候鸟越冬地主要由湿地和水面组成，岳阳市１９９０年给保护区颁发过“国有山林权属证书”，但水面和湖洲经营权、管理权都在岳阳县，与候鸟安全越冬息息相关的湿地、食物和水源，保护区都无法管。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陈小健苦笑说，“只有当鸟飞起来时，我们才能行使权力，否则就是越权”。“水土分家”的现实使保护区陷入空前尬尴。管理局办公室主任蒋勇说，“管理局现在已负债２００多万，候鸟保护得越好，我们负债的压力越大，这是体制的悲哀。”

背骂名最多的渔政部门自称也有苦衷。据悉，岳阳县渔政局６０多号人，但财政每年拨款不到７万元，巨大的生存缺口靠收取资源管理费用解决。在“自收自支”利益驱动下，对害业罚款增收成为公开秘密。潭家围子一些渔民说，他们使用“迷魂阵”大多按“档”收费，每户一年约交２０００多块钱，一条电捕船要交３０００多块。“违法者养活执法者”的作法，默许、怂恿了非法捕捞。

“多少收费单位手伸向洞庭湖，多少执法部门眼盯着洞庭湖！”上任不到半年的刘传忠对我们大发感慨。目前东洞庭湖水域涉及岳阳、益阳两个地级市和岳阳、汨罗、湘阴、华容、南县、沅江六县市及君山、岳阳楼两个县级区，再加上市内众多部门对东洞庭都拥有行政执法权，几十上百家“利益体”纠缠一起，有利大家争，无利没人管，“涉水不涉水，都来插一脚”，造成多头管理，多头收费，经常闹出矛盾。渔民负担太重，只能超强度掠夺经营，甚至一边竭泽而渔，一边违法猎鸟。刘传忠说，目前东洞庭是“社会秩序乱，渔政秩序乱，收费秩序乱，生育秩序乱”。这四乱由来巳久，积重难返。

应当说，管理者已看到东洞庭湖问题的严重性。从去年开始，湖南省人大和岳阳市组织了大规模调研。今年５月２６日，岳阳市长办公会议决定，由市人民政府授权岳阳县人民政府，对东洞庭湖实行统一有效的管理。岳阳县成立了“东洞庭湖管理委员会”，下辖渔政局、苇业公司、砂石办和藜蒿开发公司，辖区内财政，税务、计生等都纳入管委会统一管理，正在申请成立水上公安分局。

刘传忠说，“实际上我们成了统一管理东洞庭湖的小政府”。但不少人私下表示，不能由此断定东洞庭湖的命运开始乐观。目前同属东洞庭的华容、湘阴、汨罗等地部分水域并没有划入岳阳县管理范围，一个县辖的“管委会”权威究竟有多大，如何协调与周边县区、市直部门的各种复杂关系，如何与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职能衔接分工，都值得打问号。但刘传忠的抱负给我们留下很深印象。他说，管委会即将对东洞庭湖开展综合治理。首先取缔“迷魂阵”、电捕捞等害业，第二步逐步拆除矮围，第三步恢复废弃多年的冬春休渔，并彻底整顿收费秩序，切实减轻渔民负担。通过科学涵养资源，让东洞庭湖真正进入保护和开发的良性循环。

采访到这里似乎该结束了。但刘传忠的最后一番话引起我们沉思。他说，“管委会目前面临的最大压力，不是来自协调，不是来自部门，而是来自各方对东洞庭湖历史责任的认识问题。目前在管理与开发的天平上，外界关注更多的是社会效益，而下面考虑更多的是经济效益，急于‘吹糠见米’。我现在做梦头上都顶着一盆滚烫的油，真有点喘不过气来。”

在东洞庭湖，人与自然能否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？我们很难回答。

我们从录音机和采访本上摘录下几段话，作为本文结尾：

朱再保：“善待动物亦会善待人类。在东洞庭湖问题上，除了环境忧患意识，环境法律意识，环境道德意识，还要强调一种国际义务意识。”

雷刚：“我在全国跑了许多保护区，东洞庭湖还是排在前面的，但还有这么多问题，可见环保问题不是几个热心人可以推动的，一定要政府重视。”

刘传忠：“洞庭湖在国民党手上都能实行休渔，我们为什么做不到？！如果一个好端端的洞庭湖在我们手里搞得没鸟了，没鱼了，我们怎么向历史交待，怎么向子孙交待！”（完）

[台北]

1#

附加图片

 

[台北]

2#

附加图片

 

[猛犸的家园]

抓到盗猎的就应该按谋杀定罪,拉出去枪毙!!!!

[玉米高粱]

救鸟先救人。
这些人的心思和灵魂的沉降和沦丧，
必须先得到拯救。

从这里我们再次看到鲁迅先生的先知先觉。

[山鹰]

国民党并不比gcd好，可人家干坏事的时候毕竟还是要讲究一点面子的。

[captain]

阅！心情沉痛...............

[候鸟]

触目惊心~见怪不怪~
官家百姓~盲目盲流也~乌呼哀哉`````